もう君以外、愛せない

　　一開始只是班上一群同學約看Ａ片。

　　那個時候他已經高二，二宮比他小一個年段，但因為常常在一起，他班上的人自然地也認識二宮，不知怎麼聊到Ａ片的話題，他跟二宮從小在孤兒院長大，沒什麼私人空間，也沒有器材什麼的，當然也就不可能看過Ａ片，一群人對這件事大為驚奇，一直嚷著怎麼可能有人長這麼大還沒看過？！

　　總之，結論就是下一個休假天，他和二宮一起被邀到同學家看Ａ片，說是要讓他們開開眼界。

　　看影片時大家各據一個角落，要是中途有人忍不住，就自己到廁所去，頂多被訕笑幾句，只是他並不太適應這樣的「活動」。不是不喜歡，他也是普通的男生，當然也會有想要的時候、也喜歡這件事帶來的快感，但對他來說，這是很私人的事，他實在難以適應大剌剌地跟一群人一起看這種影片甚至起反應，所以中途他就小小的分心了。

　　說是分心，他只是無法控制地開始注意起二宮。

　　二宮的臉倒映著電視影片的螢光，耳根完全紅透了……說起來，跟二宮在一起那麼久，他好像沒跟二宮聊過這類的事，也沒有看過二宮自己解決──雖然他自己也沒有讓二宮看過……

　　「二宮くん，你是不是快受不了了？你可以去廁所啊。」

　　也許是他看得太專注，竟導致別人也開始注意、調侃起二宮。

　　二宮紅著臉站起來，想順勢去廁所避一下這種尷尬的場面，所有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調笑著，相葉卻發現自己有點生氣了起來──不、好像還不只是有點，而是非常不開心。

　　等他恢復思考能力時，竟然已經抓著包包和二宮走出同學家。

　　「你幹嘛啊？怎麼了？」

　　二宮被相葉拉著走了一小段路才讓相葉停下來，看著相葉陰鬱的臉色，不明就裡地問道。

　　「……你想繼續待下來嗎？」相葉不答反問。

　　二宮的臉又紅了起來，狼狽地用手背遮了半張臉，搖頭。

　　相葉看著這樣的二宮，忽然頓悟自己在氣什麼。

　　他不想讓別人看見二宮這個模樣──連他都沒見過的一面、私密的一面。

　　「……所以現在要回去了？」二宮並不知道相葉在想什麼，覺得臉還有點發熱，撇過頭避著不和相葉視線對上，嘴裡問道。

　　二宮這樣的小動作在相葉眼裡無比地可愛，於是他幹了今天第二件衝動的舉動──抓住二宮，吻了那雙薄薄的、形狀像貓咪一樣的嘴唇。

　　僅只是唇貼著唇，而沒有其他更進一步的舉動。

　　二宮呆住幾秒，推開相葉。

　　「笨蛋，你在幹嘛啊！」嘴裡罵著，還邊左顧右盼。這附近都是住宅區，遠處公園隱約傳來小孩子的笑鬧聲，但是住宅這邊卻沒什麼人走動，相葉的同學們也沒有追出來的樣子──二宮確認了這點，才稍微安心下來。

　　相葉捏捏他的耳朵，竟然不是道歉而是問道：「吶，かず……你剛剛真的起反應了嗎？」

　　「喂笨蛋，你是偷喝酒了嗎？」二宮尷尬地回捏相葉的臉質問。

　　相葉卻不知道在堅持什麼執拗地道：「我才沒喝酒，我們早上也一起出門，你應該知道的吧！吶吶、你快點回答我嘛，かず～」

　　二宮的表情除了尷尬還多了頭大，但他最清楚相葉固執起來有多牛脾氣，不想跟相葉在路邊互捏僵持不下，最後還是粗聲粗氣地回答：「……吵死了，沒有啦！」

　　相葉聞言狀似滿意地笑了笑，也不再繼續追問什麼，就像從來沒發生過剛剛那些事那樣，並肩一起走回去。

　　「絕對是喜歡你吧？」

　　姊姊斬釘截鐵地說。

　　二宮本來並沒有想把這件事告訴姊姊的意思，只是不小心在跟姊姊吃午飯時想出神了，就被硬問了出來。

　　「……才不是勒！他只是想試試看吧，那個時候剛看完那種片子嘛。」

　　「那你幹嘛自己在意得要死？」姊姊尖銳地問。

　　二宮開始煩躁地用筷子戳飯。

　　「喂喂，再怎麼說這餐也是我請客，不准浪費，好好地吃掉！」姊姊連忙制止他。

　　二宮的姊姊並沒有念高中，已經在餐廳上班多年的姊姊，平時住的是餐廳那邊提供的宿舍，因此現在只有休假時才會和二宮一起吃飯、相聚。

　　「反正呢，不管相葉くん是不是喜歡你，姊姊我都沒有意見，你開心就好了，然後既然說到這件事……」姊姊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羞澀，「我大概也快要有消息了吧，かず，我想答應田中さん的求婚。」

　　二宮頓了一秒，噘嘴道：「什麼啊，原來是妳自己戀愛順利才把每個人都想得跟妳一樣……不過這種事等妳確定再跟我說吧！」

　　姊姊笑了笑，沒有戳破二宮的口是心非，姊弟倆用完餐，姊姊回宿舍前又叮嚀道：「かず，幫我跟相葉くん問好。還有，你如果也喜歡人家，真的不用顧慮那麼多，就算是跟女孩子在一起、結婚、生子，都不一定就能保證幸福，我們都從小就知道了……」

　　二宮默然點頭。

　　他跟姊姊並不常聊到小時候家裡的事，而對於來到孤兒院前的事，他其實也只隱約記得爸爸離家、媽媽自殺的事而已，從來沒有問過姊姊是怎麼想，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聽見姊姊提起。

　　「那，走囉！」姊姊笑著跟他揮揮手。

　　他也笑著跟姊姊道別，自己慢慢走回孤兒院。

　　二宮回到院裡時，院長正在掃地，還有幾個小孩圍著他玩，二宮打過招呼回到自己房間，發現相葉也在。

　　「かず，回來啦？」相葉隨口招呼道。

　　「……嗯，我回來了。」二宮輕輕地道。

　　孤兒院裡很多人都是長大了就獨立離開，也有小時候就被領養走的，這幾年因為政府制定新的福利政策、加上國民生活水準提升，被送進來的小孩也慢慢變少，不知不覺他和相葉幾乎可以算是院裡最大的孩子，從小很多人共睡的房間，現在也縮減到只剩下幾張床。對他而言，這間孤兒院就是個能夠供他休息的地方而已。

　　他並沒有認真想過「家庭」應該是怎麼樣、戀愛的對象、結婚生子之類的問題，通通不在他想像範圍裡。在學校也被女孩子告白過，甚至也有男孩子跟他告白，可是比起跟完全不熟悉的人建立一段新的關係，他還是覺得每天跟相葉打打鬧鬧比較自在，反過來說，那些人其實也不認識他，到底喜歡他什麼呢？

　　不管是內在還是外在，甚至是家世，他都沒有足以讓人著迷的條件，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……每次被告白，他總是只覺得對方是打賭輸了、是整人遊戲，而沒辦法單純的開心。

　　要說有讓人喜歡的優點，他覺得會這樣想的自己，令人討厭的成分更多才是。

　　「……！」

　　相葉忽然走過來接過他的外出包，揉亂他頭髮，二宮閃開那隻亂來的手，道：「你幹嘛？」

　　「你看起來很沒精神耶，姊姊還好吧？」

　　「她很好。」二宮忙著把頭髮撥回去，想了想，又道：「大概快結婚了吧。」

　　「欸？恭喜姊姊！這是很棒的事啊。」

　　「你恭喜她對我說幹嘛？」

　　「因為你……啊、所以かず你是在難過嗎？因為姊姊被搶走了？」

　　相葉跳話題的速度快的讓二宮反應不及，愣了楞才道：「才沒有勒……有人肯娶她是好事啊。」

　　相葉根本沒聽他說話的樣子，發出有點討厭的笑聲，一把把他摟住拍拍頭：「沒關係啦かず，還有我啊。」

　　二宮瞇起眼，故意抬頭狠狠往相葉的下巴撞，在相葉的慘叫聲下哼道：「就說不是啊，你這傢伙到底都在想什麼啊，說話奇怪行為也奇怪，上次在路邊還……」講到這裡發現不對，二宮又住了口。

　　相葉摀著下巴眼底泛淚，聽見他提起，急急反駁道：「我哪有奇怪，上次那件事我後來也是想了很久，本來這幾天就想告訴你的啦，可是最近期中考忙起來就忘了，我才不是親完不想負責，只是想慎重一點嘛！沒想到かず你會自己提，我還以為你忘了……」

　　說到後來急切變成了偷笑，二宮焦躁地瞪他，忍無可忍斥道：「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啊？講話一點邏輯都沒有，笨蛋！」

　　「這種事情才不需要邏輯勒！有邏輯的話我就不會捨棄大咪咪的美女喜歡你這個瘦巴巴的傢伙了！」一直被罵笨蛋笨蛋，相葉也急了。

　　「你這傢伙好意思說我瘦巴巴，你自己還不是乾癟癟的沒幾兩肉！而且你又知道我瘦巴巴了你這個笨蛋！」

　　「我當然知道啊用摸的就知道了你看！」

　　「啊、笨蛋……」

　　相葉突地伸手就往二宮的肚子捏，二宮一向怕癢，又一點防備也沒有，軟軟地哼了一聲才意識過來自己發出可恥的聲音，臉脹得通紅。

　　相葉也驚覺不對，紅著臉縮回手，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，開始反省當初幹嘛吵這場一點意義都沒有的架。

　　「……我要去洗澡了。」過了半晌，二宮先開口道。

　　「那個、」相葉抓住二宮的手，在二宮疑惑的眼神下道：「……喜歡你。」

　　相葉的眼神帶著熾熱的情感，二宮忽然不知道怎麼直視那雙眼，偏過頭「嗯」了聲當作回答。

　　「跟我在一起？」

　　二宮並沒有回答，也不用再回答，相葉的臉再度欺上來，他回應了這個吻，心跳漸漸加快，開心與不安混合在一起，心裡隱隱慶幸他可以不用回答相葉的請求……。
 

　　後來，二宮姊姊就如同宣告的那樣，沒多久就結了婚，因為沒有多餘的錢辦婚禮，姊姊和姊夫只低調地做了登記，並找了熟識的親戚朋友吃了頓飯。

　　姊姊結婚後幾週，就搬了家，說是要跟姊夫一起搬到都外，房租比較便宜、工作也找好了，只是相對的姊弟倆見面的機會將減少許多。

　　畢竟是姊姊的家務事，二宮雖然不捨也不能多說什麼，相葉發現他寂寞，在日漸繁重的課業之外，也盡量花時間多陪陪他，但也是在這時候，二宮才漸漸發現『問題』。

　　一開始，只是發現在跟相葉鬥嘴時，變得沒辦法坦率。

　　他沒辦法像以往那樣心無芥蒂地打相葉、吐嘈他，用「笨蛋」來代稱相葉。

　　跟相葉在一起的時間越多，他越明白自己的轉變。

　　無論相葉要求什麼、無論相葉說什麼，他都變得不能拒絕，也沒有勇氣反駁，那怕只有一次也不行，他害怕相葉覺得不開心、他害怕自己會搞砸些什麼，他開始夢見他牽著相葉，相葉的手卻慢慢地變得又冷又僵……

　　他不明白，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？

　　相葉對他越好，他越覺得害怕、越覺得心裡有些東西慢慢消失……

　　喜歡的音樂，漸漸變成空洞的聲音；以往覺得路邊美麗的花，好像也失去了顏色；從學校走回家時跟路邊的大叔聊天也不再覺得有趣，只覺得乏味……偶爾，他的世界會變得無聲、無色，這種時候，他通常就意識不到跟相葉在一起的恐慌，也反而能大方跟相葉開玩笑，你來我往。

　　但是，對周遭的人事物都沒有感覺，又讓他覺得害怕、覺得自己像是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。

　　後來、連相葉都發現他的不對勁。

　　「かず，是不是……跟我在一起不開心？」

　　他搖頭。

　　不是的，沒有不開心。可是卻說不出口。

　　「說起來那個時候告白也是我自己一廂情願，最近我常常在想，かず你會不會只是因為我們在一起很久，才不好意思拒絕我……」

　　那一瞬間，他只看見相葉不安、難過的表情，他連忙啟唇道：「不是……」

　　不是、所以不要那樣問。

　　他只是很害怕這雙抓著他肩膀的手有一天也會發冷、也會拒絕他，他只是太喜歡，所以不能讓相葉覺得難過、覺得不開心……他說不出口。

　　「……まーくん，你想不想……試試看？做愛。」

　　──這樣，不是跟電視劇裡那些試圖用身體留住男人的笨蛋一樣了嗎？

　　他心裡有個聲音冷冷地吐嘈他。

　　但相葉確實被引開注意力。

　　「かず，你確定？」相葉遲疑地問。

　　「我只是想想、如果你覺得跟男人做……唔！」

　　「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會後悔嗎？」相葉從他的額頭往下巴糊了一把，好笑地道。「原來你就是在擔心這個？」

　　讓相葉這樣誤會也好。二宮點頭。

　　相葉親了他一口，開心地道：「沒想到かず你會先提，我還一直想是不是只有我會想要……平常也都是我要求才會做的對吧？如果你想要也可以直接跟我說啊。」

　　「做完跟幫忙弄出來又不一樣……」二宮紅起臉小聲地咕噥道。

　　但相葉似乎一點也不在意，只是對於自己也被二宮渴求而單純地感到高興。

　　後來，他們的第一次，是在車站邊一間又小又老舊的愛情旅館完成的。

　　相葉一輩子也不會忘記，喜歡逞強的二宮在他身下顫抖，卻又堅定地抱著他、彷彿被他怎麼樣都甘願的神情，那時，他真覺得只要能永遠擁有這個人，無論二宮想要什麼他都能給。

　　他能夠感受到，二宮是喜歡和他肌膚相親的。

　　二宮會主動向他索求、喜歡賴在他懷裡、被他抱著，除此之外，二宮平時也總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想要什麼、需要什麼，他毫不懷疑二宮對他的喜歡。

　　也因此，當二宮毫無預警地離開孤兒院、徹底斷了任何聯繫管道，他才會那樣無法接受，也不能置信─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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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寫的當下覺得自己已經寫了很多，現在貼出來又覺得當初寫得不夠多！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