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喂,怎麼樣啊?你還想在這裡賴多久?」
黑暗裡,有人推了他一把。
他回頭,看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臉!
「你……」
「少在這邊『你』了,快點離開這裡,不要在這邊打擾我。」
他站定著動也不動:「那你怎麼辦?」
「不用你管。」那張跟他一樣的臉癟起嘴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「反正、你也不需要我了……你在這裡只是打擾我而已。」
他也跟著蹲下來。
「你蹲下來幹嘛?」那個人一愕。
「因為你坐下來了啊……」
「……你這樣,想幹嘛啊?」那人推了他一把,他就往後跌坐在地上。「你不是把我放在這裡這麼久了嗎?現在才說這種話……再說,是你要我把記憶都還給你、你再也不需要我了……」
明明是跟他自己一樣的臉,看見那張臉委屈,他還是覺得愧疚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他抓住那個人──かず──的手。「媽媽的事,還有、後來跟相葉的事,都讓你幫我承擔……如果不是你幫我忘記,我就沒辦法撐到現在……」
他都想起來了。
最開始的時候,只是覺得如果什麼感覺都沒有,就不會那麼痛苦。
他試著讓自己聽見了也假裝聽不見、看見什麼也當作沒看見,漸漸的,這個世界就離他越來越遠,他把這樣的自己當成別人,有的時候,他會讓這個自己代替他跟別人打交道,這樣他就可以躲起來、躲在安全的位置看著。
離開相葉的時候,也是他自己想要忘記,否則他會一直覺得愧疚、他會不停去猜想相葉是不是變得不再溫暖、是不是不會原諒他了?他受不了在相葉身邊時,會一直猜測相葉什麼時候厭倦他、自己什麼時候會無意間傷害相葉……可是,就算他離開相葉,卻還是一直在意相葉怎麼想。
「…………你以為這樣說就好了嗎?你快點回去!」
かず豎眉說著,再次用力推了他,他就掉進了陽光裡。
「啊!你醒了,怎麼這麼快?」
二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,床邊一個濃眉大眼的人跳起來道。
外國人嗎?
二宮疑惑地想。
胸口的疼痛逐漸變得鮮明,光線刺眼得讓他又忍不住閉了眼,他床邊那個疑似外國人的傢伙操著純正的日文說:「我叫松本潤,相葉ちゃん跟另一個叫大野智的人出去辦點事,待會就會回來。」
二宮手撐著床緣試圖起身,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,松本連忙把他押好,給他拉了拉被子,道:「你不要亂動啦,你才剛做完心臟異位移植,能夠這麼快就清醒已經很了不起了……雖然我覺得多睡一點應該會比較好過。」
「心臟移植……?這裡是哪裡?」二宮舔舔乾澀的唇瓣,問道。
「醫院。」松本解釋道:「不過只是來這裡借用設備和人力,相葉ちゃん他們現在就是去道謝和善後,在天亮前我們就要離開。」
二宮本來還想問心臟移植是怎麼回事,但話到嘴邊又想起相葉確實曾經幫自己……幫かず做過相關的治療,心情上也不願意跟陌生人問太多,而且他傷口實在太痛,便住了嘴。
在疼痛和疲倦之間,他恍恍惚惚地又睡了過去。
再醒來時,一睜眸,就被一隻手掌按住眼皮。
「再睡一下,かず,你這是壞習慣,放輕鬆點,這裡只有自己人。」熟悉的聲音湊在他耳邊說。
「現在是在車上,要到我家去,你再睡一下,馬上就到家了。」
掩在他眼皮上的手很暖,他眨眨眼,試著讓自己依言入睡。
相葉也沒有再跟他說話,他感受著車子的行進和顛簸,意識慢慢地又模糊了。
接下來的日子,二宮幾乎是在睡眠和被叫起來吃飯、吃藥,又繼續入睡中度過。
不知過了第幾天,二宮吵著要洗澡,相葉本來不肯讓他起來,但他聞著自己身上的味道,想到相葉夜夜睡在他身旁──雖然是睡在躺椅上──就覺得無法忍耐,他懷疑相葉怎麼受得了?
後來他和相葉各讓一步,只要相葉願意讓他進浴室,就算相葉要幫他洗他都沒意見。
洗完澡,二宮才發現自己比術後剛醒時要好上許多,就算不靠相葉攙扶也可以行走自如。吹頭髮時,他還沒開口,相葉便主動對他提道:「既然ニノ你沒事了,今晚開始我就到隔壁房睡。」
二宮撥弄頭髮的動作一頓,關掉吹風機──這個到剛剛為止都還擔心過度的人忽然這麼說,完全出乎他意料外。
即使相葉不說,他也知道相葉每晚辛苦地睡躺椅是為了就近照顧他,他還在盤算該怎麼說服相葉,相葉竟然就自己提了。
「晚上要是你有什麼事,就叫我一聲,還有,明天我會留一隻手機給你,前幾天還擔心你的狀況,但你已經好多了,我也該回去工作。」
二宮忽然想起研究中心的事──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到今天才想到這件事。
「回研究中心?」
相葉搖頭:「醫院。你以後也不用回研究中心了,那裏沒有需要你幫忙的事。」
感受到相葉的怨氣,二宮微微苦笑。
「那……『那個』呢?那個孩子……」
回不回研究中心他無所謂,只有姊姊留下的孩子是他在意的。
「死了。」相葉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淡,「……他的心臟在這裡。」相葉指著他的胸膛。
那裏兩天前才拆了線,還留著一道疤痕。
「本來應該幫你換顆心,但是臨時找不到可以用的心臟,那個孩子的心臟雖然過小,做異位移植還是堪用,你的情況也沒辦法拖。」相葉道。「……就算可以,我也不會讓你繼續留在研究中心做那些事,かず。」
二宮沉默,再度把吹風機打開撥弄頭髮,相葉則收拾著這幾天睡在這裡時的個人用品,直到相葉抱著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,二宮才關掉吹風機、拔掉插頭,輕聲道:「姊姊到最後只希望我幫她照顧那個孩子,她不知道,那孩子生下來時就是那樣……」
而那句遺言,成了他繼續逃避的藉口。
雖然當時的「ニノ」,已經忘記自己逃避的對象是誰、是為什麼。
「……嗯。」聽完二宮的話,相葉緊繃的情緒放鬆不少,回過頭騰出手來,摸了摸二宮還微微帶著濕氣的細軟髮絲:「晚安,かず。」
「晚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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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麼會這麼多集wwwwwwwwwwwww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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